冯熙微微睁眼，灯下她的脸潮红一片，眼睛里茫然无措又可怜巴巴地，于是将两手探在她腋下，把她整个身子抱在旁边。

他今日实在没劲……

文迎儿松了口气。

她想到了他方才身上的殷红和腥臭，忍不住问：&ldo;你回来的时候，身上有死物的臭味……那种味道就好像周围有漫天的蝇子。

你……是不是杀人了?&rdo;

冯熙睁大眼睛，皱着眉打量她。

他脑中在犹疑着，&ldo;不傻&rdo;对她来说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。

&ldo;不是人，是羊。

&rdo;冯熙解释。

&ldo;是羊……&rdo;文迎儿长舒了一口气，斜着脑袋想了一会儿：&ldo;那，你杀过人么?&rdo;

她想从自己的脑子里搜刮出关于红抹额和铁枪、血腥味儿的联系，她脑袋里都是一片一片残缺的云片，拼凑不整，或许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回忆。

冯熙的目光突然透过她望向了看不见的远处。

远到一片荒漠和黄草，云里依稀见雪山。

他在湟水边夺路狂奔，直到马筋疲力尽累死在他胯下，他滚落在地上，甲胄仍然还沾着三十余同伴的血。

后面紧跟着的西夏人疾驰而至，他手里拿着刀，头发沾着沙，转身向着西夏人的马匹冲过去，刀口劈开左马膛、右马腿，西夏人落魄跌马而下，与他近身肉搏。

那一次他一人杀了二十多个人，西夏人的尸体叠罗汉一般躺在漠上，远处的雪山越来越白。

后来他也倒下了，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抬回割牛城去。

眼见天上的旗帜和烟火，割牛城已在父亲的手中。

那一役是父亲生前最后一场大捷，割牛城而后改名为统安城，后来也是在那里，父亲的头颅被西夏人割去。

所以西夏人说&ldo;割牛城割了牛首&rdo;，应了这名……

文迎儿等他回答，他却逐渐地合了眼皮，很快地听见他厚重的呼吸。

☆、荀宅

三更刚过，绛绡在间壁耳房正小憩，听见文迎儿房门咯吱响动，于是起身过去查看。

见是冯熙正走了出来，面颊光洁如玉，更衬得浓眉深眼，那左颊刺字都仿佛成了男人味道的点缀。

冯熙问她说：&ldo;我昨晚衣裳在何处?&rdo;

绛绡道：&ldo;昨晚换下我就洗了，二哥这是要穿出去?&rdo;

冯熙低头一笑，&ldo;忘跟你说了，我是偷跑回来的，这时要回去当班。

湿的也无妨，好歹干净了，拿来吧。

&rdo;

绛绡着急忙慌地去取衣服，冯熙三两下就将那阴湿的衣裳穿了起来。

绛绡担心他受凉，问说，&ldo;二哥衙下没有换洗的一套吗?&rdo;

冯熙道：&ldo;方才睡多了，现在恐来不及再回去换，&rdo;说着兀自自嘲，&ldo;抱着新娘子舍不得撒手。

&rdo;眉梢眼角都藏着欢喜。

他换完衣裳，系上禁兵那红抹额，就迅速拄着拐向外奔走。

绛绡在廊上追了一阵，见他身影越来越远，渐渐消失在浓重夜色里。

绛绡独个儿站在廊下，冷夜风吹得她有些落寞惆怅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。

回去后辗转反侧，第二日清晨醒来，霜小已经在院里打扫，唰唰的扫帚声将她搅得有些烦乱。

霜小见她站在门前，走过来道：&ldo;绛绡姐姐，二哥走了吧?&rdo;

绛绡疑惑，&ldo;你怎么知道二哥走了?&rdo;

&ldo;昨晚上二哥气势汹汹去大姐儿那院，我跟去了，听见说他是私下回来，就逗留两个时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