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磊看着她苍白、平静，却又饱含疲惫与沧桑的脸，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。

“……那么年轻，干啥着急结婚呢。”

他嘟嚷着，眼神透过张晓芳油腻泛黄的皮肤，像是在看另一个人，“我媳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什么也不愿嫁给我，总是笑着跟我讲，男人轻易得到了就不会珍惜。”

“哪怕是结了婚后，她也不喜欢待在家里，每都穿不同的新裙子上街，回头率杠杠的，搞的我都怕哪一回到家，就发现自己被更优秀的男人取代了……”

顿了顿，刘磊摸摸自己的脑袋，似有点不好意思：“那什么，哎，抱歉，叔也不是故意炫耀什么，就是看你跟我媳妇有点像，忍不住多了两句。”

——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，有的人在面对未知的生命危险时，会倾向于向谁诉点什么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。

刘磊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有成就感的事，就是娶了自己的媳妇，所以在恐惧驱使下，看到面相与妻子有几分相似的张晓芳时，会不由自主地跟她多聊两句，即便对方与妻子的年龄、性格、气质截然不同。

“……其实吧，要叔来，如果一段婚姻维持得太过于艰难辛苦，那完全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必要……”

刘磊憋了一会，又忍不住絮絮叨叨：“你想啊，两个人结婚，以后就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，那肯定不能一个人日子越过越好，却逼得另一个人日子越过越难。

你是嫁给了他没错，可你是嫁给他当媳妇的，不是当保姆的。

人家外边当保姆，一个月好歹有万把块钱的工资拿；你到好了，三百六十五全年无休还没奖金……”

“我想过跟他离婚。”

张晓芳平静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，“想过很多次，但最后都无法下定决心这么做。”

“——我有女儿，今年才两岁。

父母两个月前车祸身亡，欠下四百万债务。”

张晓芳的语速很慢，目光游离，像是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回忆：“我被迫嫁给我丈夫的时候，大学还没读完，不过没多久我就辍学了，倒也不用担心学分的问题。”

刘磊一愣，沉默了半晌，才讷讷道：“结婚必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……”

“自不自愿又能怎样呢？”

张晓芳耸耸肩，勾起一个无奈又悲哀的笑容，“我爸做生意赔太多，房子车子都卖掉还不够还债务的三分之一，一家四口没住的地方，连口饭都吃不起，更何况供我读书。

“我向身边的朋友们借钱，他们知道我爸公司破产得消息后，全都远离了我，连个信息都不愿回。

只有我丈夫刚从外国回来，不清楚我爸公司破产的事，见我长的漂亮——那时候我还有点姿色——又是个软性子，便在我父母的撺掇下答应了与我的婚事。”

“……我俩结婚的消息，被我爸特意花钱宣传搞大后，半个城市的人都知道，有一个‘心地善良、钱多深情的男人为爱娶妻自愿负债百万’。

我丈夫知道自己被算计后，怒不可遏，但那时他的公司正在上升期，作为老板，他的形象非常重要，不能被爆出任何丑闻。”

“于是他忍了下来，没有跟我立马提离婚，而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容貌得他心意的玩物——在外面装作恩爱，在家里随便怎么凌虐，反正家里人不在乎，我自己也没闹事的能力。”

“……公司破产后，我爸一蹶不振，拿着结婚时丈夫给的彩礼花酒地，没钱了就找我丈夫要，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。

我妈受不了他，就跟他闹离婚，吵架，每次吵都要砸烂一堆东西，砸烂之后又要找我丈夫要钱修补，然后我丈夫就又会一边打我一边骂我是个贱货，专门克他来的……”

“后来我爸也实在受不了吵架的日子，答应跟我妈离婚，却不甘心自己潇洒了半辈子，最后什么都没有，只能孤独狼狈地活着……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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