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兵攻来后，温家茶食店店主忙关了门，躲进城里。

雷珠娘也和栾老拐逃了回来，家里至多只有半个月存粮，她虽存了几贯钱，可这时去哪里都买不到米麦，更莫说菜肉。

不知这一战要打到何时，雷珠娘每日只敢煮些稀粥，和栾老拐早晚各喝一碗，勉强吊住命。

几天前，栾老拐出去寻食，见东城在招募人力搬运炮石、干草，却只雇年轻力壮的，他又老又瘸，不知如何也混了进去，一天能得两块饼。

累一天，他只吃一块，另一块则拿回来给珠娘。

昨晚栾老拐一夜未回来，珠娘也整夜没睡安稳，见他缓过来，忙问：&ldo;昨夜你去哪里了？&rdo;

&ldo;大战！

这回金兵先杀到了东城。

我在新曹门抱干草，那边守将是刘延庆，前几年打燕京，蠢得脓包一般，见了火光便逃。

这回，他倒是长进了不少，将兵卒管教得极得法。

夜里，怕金兵偷袭，便把干草抛下城墙，草堆里爇着火星，拿来报警。

又请来那个作绝张用，造出九牛炮，连家常磨盘都搬了许多来，能发大炮长弩，将那金兵的云梯砸碎许多。

连战了几天，金兵丝毫奈何不得。

昨夜更是一场血战，金兵见东边打不下，转攻南城去了??咳咳咳??&rdo;

栾老拐猛地咳起来，珠娘忙又给他倒了碗茶。

栾老拐喝过后，忽然嚷道：&ldo;说得太欢，竟忘了这个‐‐&rdo;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团，揭开外头的破布，里头是一块糕，已经压扁，&ldo;官家见我们昨夜战得好，差人来赏赐御糕，我也抢到一块，女儿，快尝尝，你怕是从没吃过这等精贵的糕儿‐‐&rdo;

珠娘接过来，掰开，递了一半给栾老拐：&ldo;你一定也没尝过。

&rdo;

&ldo;你吃，你吃！

我活到这年纪，什么景儿没见过？&rdo;栾老拐执意不要，珠娘冷下脸，强塞进他手里。

栾老拐只得接过，一口咬去大半，边嚼边叹，&ldo;天爷！

世上竟有这等精细香甜的吃食??咳咳咳??&rdo;他猛又咳起来，糕渣喷得满腿满火盆。

半晌才终于停住，&ldo;造孽！

造孽！

一口糕竟喷掉一半！

&rdo;

火盆里火焰升了起来，屋里亮了许多，珠娘这才发觉他面色青灰，忙说：&ldo;把剩下那口吃了，我给你倒热水，洗过后，赶紧去床上歇着吧。

&rdo;

&ldo;好女儿！

&rdo;栾老拐笑了笑，一口吞掉剩下的那块糕，刚要起身，却猛地摔倒。

珠娘惊了一跳，忙扶住他：&ldo;你莫不是受了伤？&rdo;再一看，他袄子上似乎有团血迹，一摸，竟是湿的。

栾老拐却笑着说：&ldo;不打紧，挨了一箭，已上过药了??咳咳咳??&rdo;

珠娘忙掀开那袄襟，里头的旧汗衫血水浸得更多，再揭开汗衫，那干瘦胸脯上裹着纱布，纱布早被血浸透，身子也极烫，她吓得顿时滚下泪来。

&ldo;女儿莫哭，女儿莫哭！

我这命最贱，歇养几日便好了。

&rdo;

珠娘忙将他扶进卧房，小心替他脱去袄子，让他躺到床上，盖好了被子。